周围的一众文官武将,听到朱允炆的请求全都傻眼了。
这可是皇储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,他竟然主动退出了?
礼部、兵部、刑部三位尚书,更是一脸的震惊,只感觉自己的一腔热血都洒在了冰面上。
亏得他们三个殚精竭虑地为其谋划,礼部尚书赵勉,更是几次找借口拖延,迟迟不让皇帝陛下为其封王。
然而,他们筹谋了如此之久,付出了如此之多,这二皇孙竟然自己放弃了?
老朱也大吃一惊,他怎么也没想到,朱允炆会主动上书,恳请自己给他封王,让他去封地就藩。
难道这孩子真的不想争了吗?
他本来还想拿这孩子当个磨刀石,好好磨一磨朱允熥那逆孙哩……
现在眼看着磨刀石要跑了,老朱的心里也是非常不舍。
“允炆啊,这真是你的心里话?”
“你跟皇爷爷说,是否有人逼迫于你?”
朱允炆闻言重重地磕了个头,再抬头时早已泪流满面。
“回禀皇爷爷,没有任何人逼迫孙儿,孙儿是真心实意的想就藩!”
“请皇爷爷恩准!”
“呜呜呜……”
虽然朱允炆明确说了没有受到任何胁迫,但朝堂之上的官员却没人愿意相信。
哪怕是三位对朱允炆略有微词的尚书,看到他哭得如此凄惨,依然心生怜悯,暗骂朱允熥欺人太甚。
老朱也被朱允炆给哭蒙了,要不是他知道朱允熥的为人,再加上他把朱允熥扣在乾清宫抄了好几天的实录,他都会误以为朱允熥去威胁朱允炆,让他主动请求就藩……
朝堂之上的言官清流,看到朱允炆如此委曲求全,一个个激动得眼睛通红,扑通扑通全都跪倒在地。
“陛下,太子去世才半年,皇长孙就被人逼迫至斯,连为太子守孝都不能,只能就藩以求自保,请陛下还皇长孙一个公道!”
在都察院左都御史说出这番话后,朝堂上彻底炸开了锅,所有人都跳出来替朱允炆求情,并且要求陛下处罚逼迫之人。
虽然众人没说朱允炆是受何人逼迫,但老朱又不是傻子,岂能不知道他们所指是谁?
“陛下,如今太子一脉,以二皇孙年长,他已然是事实上的皇长孙。”
“这天底下哪有放着皇长孙不立,反而立幼孙之道理!”
“二皇孙虽然机警不足,但为人宽厚,对待兄弟友善,足以继承宗庙,肩负社稷之重啊!”
“现在二皇孙自请流放,实在是让人痛惜,陛下若对太子仍有一丝慈爱,就该驳回所请,然后还二皇孙一个公道!”
在一众清流言官开口后,其他文官大臣也纷纷为朱允炆求情。
刚刚埋怨朱允炆的三位尚书,听到众人这番话如梦方醒,暗暗在心里盘算起来。
难道朱允炆是以退为进?
名义上自请封王以自保,实际上以退为进装可怜?
老朱也想到这一层了,但看到朱允炆情真意切的样子,又有点拿不准。
这孩子向来优柔寡断,应该没这么深的城府吧?
朱允炆本来心里只是有点小抱怨,有点小委屈,这才情不自禁地哭泣几声。
现在听到一众官员为自己求情,当场就有点慌神。
“皇爷爷,孙儿说得句句发自肺腑,没有半点受人逼迫!”
“孙儿虽痴长几岁,但学问和见识都不及三弟,从不敢奢望承继大统,还请皇爷爷明鉴!”
“孙儿现在别无所求,只求皇爷爷赐予孙儿一块封地,让孙儿有能力供养寡母、幼弟,孙儿就心满意足了,呜呜呜……”
朱允炆这番话节选自吕氏提供的奏折,但也确实是他内心的真实写照。只是听在外人耳中,就是别样一番滋味了。
尤其是寡母、幼弟两个敏感字眼,更是将他的凄凉无助演绎得淋漓尽致,致使很多大臣闻之而潸然泪下。
哪怕是老朱这样的铁石心肠,听到这番话也觉得鼻子发酸,心里生出无尽的愧疚之意。
但老朱的愧疚也就那么回事,他这辈子愧疚的人多了,要是都放在心上,他还不得愧疚死?
正在朝堂之上的文官嚎啕痛哭之时,一旁看热闹的秦王下场了。
“父皇,儿子不孝,今天要冒犯父皇天颜,为允炆这孩子说几句公道话了!”
“都是太子大哥的儿子,您老的亲孙子,何至于如此厚此薄彼?”
“允炆这孩子确实没朱允熥机灵,但怎么说也是咱大明名义上的皇长孙,天然占着礼法大义。”
“而且允炆这孩子老实,从没犯过大错。哪怕监管兵仗局之时也是兢兢业业,勤勤恳恳……”
“只是因为兵仗局失火,您老就不问青红皂白,撸了允炆这孩子的差事……”
“相对而言,朱允熥私自铸造钱币、蓄养死士、训练私军、公然违背朝廷律令经商、私自打制违禁武器装备私军,凡此种种恶劣行径,您老非但不加以惩罚,反而处处替他遮掩,未免太偏心眼了吧!”
“儿子认为您处置不公,就算要就藩,也得让朱允熥就藩,哪有让皇长孙就藩的道理!”
老朱听到朱樉的这番话,气得指着朱樉破口大骂。
“闭上你的狗嘴!”
“你若再敢胡言乱语,信不信咱命人撕了你的嘴!”
朱樉闻言丝毫不惧,摆出一副滚刀肉的模样,梗着个脖子一脸的不服气。
“您也别撕儿子的嘴了,有本事您直接命人把儿子推出去砍了便是。顺便再灭了儿子的满门,让您的几个孙子、孙女,都给儿子陪葬!”
“你你你……”
老朱听到朱樉的这番话,气得都要吐血了。其他官员听到这话,却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,纷纷跳出来附和。
“陛下,秦王乃诸侯之长,掌管宗室之大宗正,秦王之言不可不察!”
“陛下废长立幼,违背礼法,这才导致这两个月水旱频发,天灾人祸不断……”
“陛下,这都是上天示警啊!”
随着朱樉的加入,整个朝堂霎时间乱成了一锅粥。
老朱置身这一锅粥的最中间,实在是被众人烦得够呛,气得一甩袖子直接宣布退朝。
另外一边,文华殿值房内,吕氏正一脸忐忑地拧着手帕,张宗浚则是一脸淡定地喝着茶。
“张先生,此招是否太过弄险,稍有不慎王儿的前程可就毁了!”
张宗浚悠闲地吹着茶末,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开口。
“太子妃娘娘,您觉得二皇孙现在还有前程可言吗?”
“陛下属意朱允熥,可谓是朝野尽知。那朱允熥距离皇太孙之位,也只差一道册封诏书了。”
“此举最坏的结果,不过是皇帝陛下顺势封二皇孙为王罢了。”
“但皇帝陛下封王,总好过等新皇登基后封王来得划算吧?”
“毕竟,当今陛下封王,还能出于愧疚之心,对二皇孙多加照拂,甚至将中都封给二皇孙也有可能。”
“可若是将来三皇孙登上帝位,你觉得三皇孙能给二皇孙封个什么好地方吗?”
“这……”
吕氏听到这话脸色瞬间惨白,虽然她不愿面对现实,但也不得不承认张宗浚说得很有道理。
如果朱允炆无缘太孙之位,那趁着老朱还活着,给朱允炆争一块好封地,可谓是最好的结果。
然而,她心里仍然不甘心。她儿子朱允炆,乃是大明事实上的皇长孙,凭什么要去当个破藩王!
“张先生,难道就没别的办法了吗?”
张宗浚闻言沉默了一会儿,这才不太情愿地开口。
“现在已然是死棋,二皇孙无兵无钱,朝中又无勋贵武将支持……”
“如果二皇孙就藩,形势则大不一样。”
“二皇孙身为大明藩王,至少有三卫兵马可用。进可蓄养死士除掉心腹之患,退可占据中都以求自保。将来朝中一旦有变,皇帝陛下或者三皇孙有一人遭遇不测,他都可以从中州起兵,直驱京城……”
“另外,太子妃殿下占据东宫,也可以从中策应。里应外合之下,何愁大事不成?”
“再者说,二皇孙自请就藩,还能博得满朝文武的同情。”
“此所谓一举三得也!”
吕氏一开始只以为此举乃以退为进之法,现在听到张宗浚这一番分析,她才知道此人谋划之深远,远非她所能及也。
“本宫谢过张先生指点!”
“如若将来王儿能荣登大宝,定然不会忘了先生的子房之功!”
张宗浚听到吕氏这样说,脸上没有丝毫得意,反而现出些许惆怅之色。
“太子妃娘娘,此举也只是兵行险着,为二皇孙博得一线生机而已。”
“至于能不能成,还得看天意啊!”
“天意吗?”
张宗浚所言的天意,指的乃是皇帝陛下。只是听到吕氏耳中,这天意则有了另一番解释。
吕氏突然想到另外一层,那就是王儿就藩,远离朝廷中枢,那就撇清了嫌疑。
如果这时候朱允熥发生什么意外,任谁也怀疑不到自家儿子身上!
到时候老皇帝别无选择之下,只能立自己的儿子做皇太孙!
两人正闲聊之时,吕氏的贴身婢女急匆匆跑过来,对着她耳语一阵。
吕氏听完之后毫无形象地哈哈大笑,笑得张宗浚一阵不解。
“娘娘何故发笑?”
“张先生,今天朝堂之上发生了一件大喜事,秦王向陛下发难了……”
张宗浚听吕氏讲解完朝堂之事,脸上也是一喜。他怎么也没想到,秦王竟然也能跑出来助攻一下,这样一来事情就更好办了。
事实上,秦王也只是恰逢其会。秦王上书让朱允熥就藩,不过是诚心恶心老朱,逼老朱把他的产业还给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