随着秦德顺的一声“起驾”,沉重的龙撵被锦衣卫力士高高抬起,向着奉天殿的方向缓缓驶去。
朱允熥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乘坐龙撵,但心里依然有点紧张。
老朱感觉大孙的手心冰凉,却又湿乎乎的,就知道这孩子怯场了,不由使劲攥了下大孙的小手,给他传递了几分力量。
“别怕!”
“有皇爷爷在呢!”
“我……”
朱允熥犹豫了会儿说道。
“皇爷爷,我总感觉像做梦一样,真怕一觉醒来又回到从前了……”
老朱闻言桀桀怪笑道。
“要不咱打你一顿,你就知道这是不是梦了,嘿嘿嘿……”
朱允熥斜着眼瞪了老朱一眼,他算是彻底被这老头给搞没脾气了。
今天这样严肃的场合,这老头竟然还有心情逗自己!
不过,朱允熥心里还是有点顾虑,打算趁着老朱头心情好的时候说出来。
“皇爷爷,孙儿可不会当皇太孙,不知道如何才能当好一个皇太孙。”
“若是孙儿做得不好,您老可不能后悔!”
老朱听到这话,心里仿佛被人揪了一下似的,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这孩子别看平时表现得大咧咧,实际上心思比谁都细腻。
看来太子府的十二年,对这孩子影响很大,让他总觉得没自信……
“放心好了!”
“只要你肯努力,咱一定会教会你如何做一个皇太孙的!”
“而且,咱不会后悔。”
“不管你将来如何气咱,咱都不会后悔!”
朱允熥听了这话心里暗暗松了口气。
“那孙儿就放心了!”
两人闲聊之时,龙撵已经来到奉天殿前。身为礼官的齐泰,看到老朱和朱允熥不按套路出牌,差点逼死他这个强迫症。
然而,这还只是开始。
老朱在下了龙撵后,领着大孙就踏上台阶,然后大步流星地走进奉天殿,一屁股坐在自己的龙椅上。
齐泰见到此等景象,气得他撸胳膊就要上前劝谏,他可是准备了好几天了,皇帝也同意了的流程,皇帝咋就突然搞破坏呢?
一旁的孔讷见状赶忙拉了下他,摇摇头示意他别冲动。
“皇帝就是规矩!”
孔讷在齐泰耳边说了这么一句,就开心地走进大殿,按照皇帝的剧本开演了。
整个流程其实非常复杂,比如加冕、授封、受印、受册等等。
然而到了老朱这里,只是命孔讷宣读了册封的圣旨,然后亲自将代表着太子身份的金册、金印交给大孙,就让大孙接受百官的朝拜了。
一众官员见状无不欢欣鼓舞,因为这意味着今天可以早点下班了!
只有齐泰鼓着个腮帮子一脸的不满,感觉自己耗费了无数心力打造的册封大典,全都付诸东流了。
册封皇太孙后,整个朝堂没有多少变化。
只是在正对着老朱的龙椅下方,加了一套供皇太孙听政学习的桌椅。
自今日起,朱允熥在奉天殿也是有办公桌的人啦。
朱允熥刚坐到小椅子上,奉天殿内外的文武百官就发出山呼海啸一般的恭贺声。
“恭贺皇太孙正位!”
“皇太孙千岁千千岁!”
朱允熥坐在为自己打造的小桌子、小椅子上,听着文武百官的恭贺之声,渐渐恢复了几分清明。
他们现在拜的只是我的位子。
我要让他们将来心悦诚服地拜我这个人!
朱允熥想到此处,脸上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,心里的紧张也自然而然消失。
跪在下方朝着朱允熥挤眉弄眼的冯胜,见到朱允熥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,也顿时收起了玩闹之心,认真地按照规矩行礼。
傅友德一直是武将典范,在原来的历史时空里,这老头除了死得晚点,几乎没啥缺点。
他算是武将里看得最通透之人了,有点闲钱就买房子置地,一副知足富家翁的做派。
然而,傅友德做了这么多努力,依然怕引起老皇帝的猜忌。
但现在他不怕了。
上位封朱允熥为皇太孙,意味着上位非但不会动他们这些老家伙,还要留着他们给皇太孙护驾!
因此,相比于冯胜的喜极而泣、齐泰的莫名喜感、袁泰的苦尽甘来,只有傅友德的眼泪里饱含着无尽辛酸。
只是一想起常升未能参加典礼,傅友德心里就不免有些遗憾。
如果常升在场,一定会开心得疯掉吧?
朱允熥在接受百官的朝拜后,又跟随老朱去了太庙拜祭,拜祭了老朱家的历代先祖。
最后又接受一众藩王的朝拜,才算是把册封大典完成。
不过,这也只是完成了今天的部分。
未来几天还要祭天祭地,还要去钟山拜祭皇祖母、父王、母妃等等。
虽说他从大同回来之时,已经去了凤阳中都一次。但在接受了册封大典后,还要特意跑一趟,以非常隆重的礼仪拜祭。
朱允熥当了皇太孙后,权利地位没觉得提升,只觉得自己的生活快被“祭祀”给填满了。
难怪古人说,国之大事在祀与戎。
这简直跟后世的文山会海没啥区别了……
朱允熥在拜祭过太庙后,又被一众官员簇拥着去了文华殿。
到了文华殿,朱允熥终于可以坐在正座的位置上,接受百官的朝拜了。
原则上来说,从今往后文华殿就是他的专属办公厅。
如果老朱在后宫玩疯了,不想上朝了,那他就可以在文华殿替老朱处理公务。
在文武百官退下后,一众藩王走了进来,也对着朱允熥朝贺了一番。
只是他们的朝贺礼仪就不那么规范了,朝他挤眉弄眼者有之,朝他做鬼脸者有之,对他龇牙咧嘴,做出一副咬牙切齿动作者也有之。
唯一的遗憾是没能看到朱允炆。
不过这也是没办法,谁让朱允炆的病生得这么巧呢,从大同府回到宫里就病倒了。
好在朱允熞欢实了,敢朝他做鬼脸的那只就是他。
朱允熥在文华殿接受了一众藩王的朝贺后,就被一干小王叔拉着去了大本堂。
一众藩王到了大本堂门口就扔下朱允熥,急匆匆地跑向大本堂里。
朱桂、朱植两兄弟站在门口,不住地朝着朱允熥招手。
“大侄子,赶紧进来呀,就差你了!”
朱允熥看着两人“招手”的动作,在心里暗戳戳的腹诽,给他俩换上花衣裳,都能扔到秦风楼当老鸨子了。
朱允熥用脚趾头都能猜到,他们一定在大本堂里做好了“陷阱”等自己跳进去。
只是一想他们刚刚三叩九拜的,心里肯定憋着点气,他也就硬着头皮走了进去。
然而,当他走进大本堂,看到齐刷刷坐在椅子上的一众小王叔顿时傻眼。
没有陷阱!
只有一只只傻鸟,傻乎乎的坐在椅子上,满脸坏笑的看着自己。
大本堂内的椅子早就被重新摆放了一遍,正对着门的中间空着,两排各摆了十把椅子。
此时大明的一众藩王,按照次序整整齐齐地坐在上边。
朱桂见到朱允熥走进来,嘿嘿坏笑着说道。
“大侄子,你可别说我们欺负你,按照你皇爷爷的皇明祖训,在朝堂等正式场合,我们这些当王叔的要对你行君臣之礼。”
“可到了私下场合,你得对我们行家礼!”
“来吧,大侄子,赶紧把我们刚刚磕过的头还回来吧,哈哈哈!”
在朱桂这番话一落下,大本堂内的一众熊孩子顿时鼓噪起来,一个个拍着桌子喊道。
“还回来!”
“大侄子,还回来!”
“把我们磕的头还回来!”
朱允熥看到群情汹涌,当即朝着朱桂躬身一礼。
朱桂玩归玩,闹归闹,但见到大侄子给他行礼之时,依然老老实实地站了起来。
只是嘴上不饶人,依然笑哈哈的说道。
“弯腰可不行哟,我们可是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呢!”
朱允熥见状,又对着几个比自己大的皇子行了礼。
其他几个皇子就没朱桂这么懂规矩,大咧咧地受了朱允熥的礼。
轮到一些年纪小的皇子,他们闹腾得可就欢实多了,非得让朱允熥跪下给他们磕几个。
朱允熥也不客气,拎起年龄最小的伊王朱㰘,一屁股坐在朱㰘的座位上,然后将其放在自己大腿上,撩起他的下裳,对着他的屁股就是“啪啪”几下。
“你个还穿开裆裤的小屁孩,也敢在本太孙面前冲长辈?”
“看咱不打你个屁股开花!”
朱㰘屁股上吃痛却不哭,只是嘴上不住地叫嚣着。
“朱允熥打王叔啦!”
“朱允熥,你目无长辈,殴打王叔,我要去父皇那儿告你的状!”
朱允熥见朱㰘都被自己打屁股了,竟然还敢叫嚣,当即给他来了几下狠得。
朱㰘才五岁,没几下就被打的呜哇呜哇的哭起来,朱允熥见这孩子哭了,当即将其放到地上。
朱㰘重获自由,嚣张的气焰再次燃起。
“朱允熥,你给我等着,我这就去找父皇告状,让父皇狠狠打你的屁股,呜哇哇……”
大本堂里一众年长的皇子,看到朱㰘哭唧唧的样子,顿时爆出一阵大笑。至于那些跟朱㰘年龄相仿,或者年岁相差不大的小皇子们,则一个个小脸煞白,再也不敢在朱允熥面前以长辈自居了。
朱允熥用巴掌镇压了一众小王叔后,又给他们每人发了个甜枣。
“诸位王叔,咱们年龄相仿,让我管你们叫一声叔叔没问题,但让我将你们当成长辈则有点难。”
“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,怕我当了皇太孙,就跟以前不一样了。”
“我今天在这里正告诸位,我依然是我,永远是我。”
“只要你们不变,我亦不变!”
朱桂等人听到朱允熥说出这番话,无不觉得鼻子一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