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若尘自认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和生离死别,此刻,却依旧情绪激荡。
决断是那么的艰难,似走在独木桥上,左一步是深渊,右一步也是深渊,只有一个唯一的选择。
扫视眼前的一道道身影,他们每个人的眼神都那么热切且坚定。
“与丝雪好好告别了吗?”
张若尘拍项楚南肩膀,这位三弟最是不懂隐藏自己,眼中热泪似雨满潮湖。
项楚南使劲点头。
张若尘又问:“孩子们呢?”
“都很好!大哥你该清楚,真理神殿没有懦夫。”项楚南道。
“我当然知道,当年老殿主便是宁折不屈,嫉恶如仇。没有她,便没有张若尘的今天。”
张若尘目光落向五龙神皇、慈航尊者、商天、轩辕涟、海尚幽若、风岩、风兮、韩湫、璇玑剑神,道:“修炼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,一步一个脚印,要在短短半日之内,破境始终如一,谈何容易?这需要不可想象的资源能量,很多人都会死。”
“时间逆流,的确有希望救回无定神海的上千座大世界,也有希望于源头消除末日祭祀。但,这是与天地规则对抗,与因果秩序为敌,死的人只会更多。”
“所谓我即是天道,仅仅只是一个推测。”
“我不能骗你们,我必须告诉你们真相。我并非无所不能,也做不到起死回生。死在此地,死在时间长河,就真的灰飞烟灭了!”
风兮合十双手于胸前,低眉垂目道:“我们但凡抱有一丝偷生的幻想,就绝不会来此。帝尘看轻我们了!”
“牺牲再多,总比整个宇宙都毁灭在末日祭祀下要强。大哥,孰轻孰重,你当比我们更清楚,再婆婆妈妈下去……我可能就快扛不住了……”
风岩的身体在不断裂开,体内的五彩功德之气,犹如火山一般喷发。
“哗!”
“哗!”
……
无数剑界星域的神灵,从星空深处,由远而近的赶至。
有张若尘的妻妾红颜,如白卿儿、元笙、无月、月神、阎折仙、鱼晨静等人,她们皆盘起长发,身披战衣铠甲。有人持枪,有人持杖……没有娇媚妆容,没有华丽衣裳,只有一股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。
也有子女,如张红尘、池孔乐、张睨荷、阎影儿、张谷神、张素娥、张北泽,他们眼神如炬,手中战兵闪烁寒光。
更有一路伴随他走过荆棘,闯过艰险的挚友,如小黑和阿乐,以及常年跟随盖灭修行的吞象兔和魔猿。
所有幸存下来,本可待在天庭的剑界修士,几乎全部赶到。
他们,包括项楚南等人,能够这么快赶到北方宇宙,张若尘很清楚是纪梵心的手笔。
他们身后的空间裂缝中,是一条条三途河的支流。
纪梵心是要借这些人,逼他破境。
池孔乐战剑在手,战衣似铁帆,高声道:“父亲!母后、羽烟、星辰、霓彩他们都死在了无定神海,只有逆转时间,可以救回他们。你自己说的,所有的兄弟姐妹一个都不能少!”
“剑界上千座大世界都湮灭在那里,一切的血气、魂灵、物质、能量,全部都化为祭品供养长生不死者。本皇不甘心!”小黑大吼。
“整个天地都被祭祀,就算战胜了神界,也是一败涂地,输了所有。我也不甘心!”张谷神道。
“请帝尘,破境补天,带领我等征战神界。”
“请帝尘,破境补天,逆转祭祀劫芒,为宇宙争生存之希望。我们皆不畏牺牲!”
……
真理天域。
诸天、神王神尊、天罚神军、天兵天将,将封神台围得里三层外三层。
时间神殿、空间神殿、阵灭宫、红尘绝世楼、赤霞飞仙谷……上百座最顶尖的神殿,悬浮满天,定住时空,压住天地规则。
祖龙尸骸盘旋在封神台上空,龙主立身龙首的两角之间。
半山腰处,盘元古神骑雪炭龙驹,手提战斧,半祖巅峰的规则和秩序完全释放,体内血气流动似惊雷轰鸣。
所有修士,皆盯着封神台上那幅《时空天地图》。
如此严阵以待,如此阵容,可见天庭诸神对天魔的重视。
他们之所以知道天魔和昊天在里面,一是禅冰提前传讯,二是张若尘从北方宇宙以神念告知。
“轰隆!”
一道道天罚神光冲天而起,在半空汇聚,击中《时空天地图》。
顿时,图卷世界被撕开一道裂痕。
“哗!”
绚烂的清辉,从裂痕中激射而出,刹那间,传遍天庭四大部洲,照亮云海和星空。
蒙戈和昊天,一前一后,从里面冲出。
昊天刚刚冲出,立即回头,手中玄黄戟化为箭矢,拖出一道明亮的尾巴,击中欲要追出来的天魔,将其打回《时空天地图》。
“天条秩序何在?”
昊天神音浩荡,只手向天。
顿时,风动云奔,天条秩序汇聚成一条明亮的天河,从天而降,落向《时空天地图》,要将天魔封死在里面。
昊天太清楚天魔这样的存在,一旦降临天庭,必然天翻地覆,血流成河。
还好,天庭诸神早有准备,全部集结在真理天域,足可助他将其镇压。
“真的是天尊,是昊天天尊!”
卞庄和赵公明等九大战神,喜悦之情无法用言语形容,化为九道神光,向昊天急速飞去。
这是超过百万年的情义!
那一道清辉,就是他们的精神支柱与信仰,任何人都不可代替。
“天尊未死,与帝尘一般他归来了!以始祖之身归来!”
“谁说宇宙注定毁灭?岂不见当世又有始祖出世,以应劫末日。”
……
天条秩序化为一根根粗壮的锁链,将《时空天地图》缠绕,将欲要逸散出来的魔气死死压制,眼看就要将其镇压。
蓦地。
天庭所在的万界星域震荡了一下。
一只光辉盈盈的手掌,压碎虚空,出现在天庭四大部洲的上空。
这只手掌,道蕴无穷,带给所有修士以精神威压,就像上苍之手,大道之掌。万界修士,不知多少被压得跪伏在地,灵魂颤栗。
昊天抬头看去,目光炯炯。
这股气息,不属于第二儒祖和慕容主宰,比黑暗尊主的万象无形都更可怕,毫无疑问是神界那位长生不死者出手了!
“哗!哗!哗……”
镇元、仙霞赤、老酒鬼、仙乐师、潋曦、魔蝶公主……等等强者,早有准备,联合天庭的精神力神灵,以及万界超过一万亿的精神力修士,将万界大阵激发到了极致。
每一座大世界,都是一座阵台。
万亿记的精神力凝合,撑起一道直径一光年的阵法盘印,迎接那只从天而降的手掌。
昊天穿上天罚神铠,向虚空抓取到轩辕家族的轩辕戟,另一只手抓取到玄帝金印,天罚世界背在背上。
清辉、天罚神光、玄黄神霞,将他映衬得犹如盖世天神。
永昼闯轩辕城造成的杀戮,轩辕太真的死,昊天皆知情。
新仇旧恨,化为滔天怒焰。
携天罚神军的军阵之力,昊天一戟刺向苍穹。
“轰!”
轩辕戟与那苍天大手碰撞在一起,化为撑起万界的天柱。
人祖的力量太恐怖,万界大阵和天罚神军皆抵挡不住,许多修士摇摇欲坠。
天宫内,千军战旗飞出。
战旗迎风就涨,释放出千军万马的光影,爆发出始祖神辉。
千军万马染上始祖神辉后,就像金铁铸造而成。
这杆战旗,是张若尘留在天宫,内部蕴含他的始祖力量。关键时刻,哪怕他身在十万星域之外,也能将始祖神力投送而至,以护天庭周全。
与此同时,纪梵心也跨越空间,操控成千上万条三途河支流,犹如大树根须蔓延进那只苍天大手,将之分割。
可以说,张若尘和纪梵心虽在遥远的北方宇宙,依旧可以将力量投送到宇宙的任何地方。
就像时空人祖,他的这只苍天大手,也是从神界投送而至。
苍天大手被击溃了,天庭诸神无不信心大增,士气得到前所未有的鼓舞。
“哈哈,长生不死者也并非无敌嘛!”
“时空人祖,你可敢来此人间?天庭诸神陪你死战到底!”
……
昊天提不起丝毫喜色,因为他发现尽管击溃苍天大手,但封神台上的那幅《时空天地图》却消失不见了,被一道时空漩涡卷走。
时空人祖真要真身降临天庭,战力只会更加可怕,谁人可挡?
张若尘的声音,在昊天脑海中响起:“人祖不会降临天庭!他一旦降临,我和梵心必将他留在天庭,让他再也无法返回神界。”
“末日祭祀下,他这是要在神界以逸待劳?”昊天道。
张若尘道:“你尽管率领大军征伐神界!他是我的对手,他若不下界,本帝自会逼他应战。”
昊天在张若尘的声音中,感受到了一股绝然而锋利的气势,就像神剑出鞘,惊雷巡天,无往不利。
昊天冲天而起,出现到万界星域的最上方,大喝道:“人祖窃取了天道本源,执掌天道却要毁灭天地,我等岂能认命?”
“战!战!战!”
万界皆有潮水般的声音响起。
“末日祭祀以众生为祭品,食血肉,毁家园,不给我们留生路。天下修士,可敢随我轩辕太昊征战神界?若不能踏平神界,便埋尸神界。”
“杀!杀!杀!”
无穷战意被点燃,无尽杀意冲九霄。
就在昊天一戟打穿万界星域与神界的空间界壁之际,轰然间,酆都鬼城中,一道六道轮回印冲天而起。
六道神光撕裂星海,阎罗煞气直冲神界。
煌煌始祖神威爆发,阎无神佛魔同体,脚踩无边尸海,头顶万道佛光,啸声传遍地狱界:“地狱十族大军何在,速来酆都鬼城。今日我阎无神承载酆都大帝之遗志,誓荡平神界,斩尽一切敌。”
阎无神脚下的影子,正是酆都大帝的形态,
酆都大帝本就是星桓天尊的地魂成道,地魂就是影子。
罗刹族。
罗乷女帝早已集结大军,神灵、大圣、圣王、圣者、半圣,但凡有一战之力者,全汇聚于军阵之内。
哪怕萤火之光,也要汇聚成弑祖之战焰。
姑射静神铠加身,英气慑人,身下是神兽坐骑,道:“阎无神居然以这样的方式破境始祖!”
“酆都大帝不愧是一代雄主,舍百万载修为以成全后辈,令人倾佩!”罗生天道。
罗乷女帝道:“都是无奈之举!天姥失陷于玉煌界,地狱界若无始祖引领,何以征战神界?阎无神是唯一有机会短时间内成道的人物,他也没有让大帝失望。哥,你留下吧,给罗刹族留下种子!”
罗生天一马当前,骑神兽坐骑,冲入通往酆都鬼城的古神路,道:“留什么种子?要么举族战死,要么举族凯旋。”
罗乷女帝不再劝,凤眸一凛:“出征!”
“轰隆隆!”
罗刹族七大神国的神君,带领七支浩浩荡荡的军队,在千万座阵法的加持中,随罗乷女帝冲入古神路。
……
“开拔!”
猊宣北师、婪婴、封尘剑神这些新生代的强者,与大批老一辈的修罗殿主,带领修罗族大军,行在虚空之中,推动空间和滚滚星云前行。
战旗猎猎,鼓角争鸣。
……
“此去神界万死一生,不死血族有一个传统,死老的,不死小的。血绝、夏凰朝,你们两个留下。”不死战神道。
“我看你是老糊涂了,哪里来的狗屁传统?我才是不死血族的族长,我说了算。”
血绝族长释放出五重海,提起血龙战戟,眼神睥睨的嘶声大吼:“不死血族,能喘气的,随本族长杀入神界,摧毁主祭坛。只要释放出天道本源,帝尘将无敌于全宇宙,什么人祖,什么永恒真宰,皆要被掌毙。这是我们唯一翻盘的机会,杀!”
……
神殿内,阎婷为血屠穿上沉重的铠甲,眼中泪水始终不干。
她咽声道:“好不容易安定几天,又要上战场。这乱世何时是个头?”
“丧钟响了,阎无神、族长、师尊都传来征令,能有什么办法?”
“最后一征了,随师兄、族长、师尊他们打完这一仗,定天下永安。”
“到时候……我便不再做什么凶骇神宫的宫主,也不再疲于修行,带你们,还有辞儿,回血天部族,回祖地,我们好好过日子。”
一生都在疲于修炼,争机缘,争前途,争命运。
看似风光无限,实则脑袋挂着裤腰带上,随时可能没命,血屠有些累了!
“父皇……父皇……你又要走了吗?”
血辞儿五六岁的模样,声音娇嫩而稚气,哭吧吧的从外面跑了进来,头发有些蓬乱,像刚睡醒。
她紧紧抱住血屠的腿,不让他离开。
“父皇回来的时候,一定给辞儿带很多很多的礼物,然后就再也不走了!”
血屠强挤出笑容,抱起自己最小的这个女儿,在殿中转了一圈。
随后。
在阎婷和小辞儿的目送中,向殿外行去。
血屠很清楚自己这一生全靠好运加持,才能走到现在。但,征战神界是真正的万死难有一生,这一次,恐怕回不来了!
好运早已用光。
回想过往,想到了严厉的父亲血耀神君,想到了与师兄的相杀相识,想到拜师血后和凤天,想到本源神殿和黑暗之渊的凶险历练……
太多太多的往事袭上心头。
直到,身后传来,呼唤“父皇”的小女儿的哭腔声音,血屠眼中热泪再也止不住,加快脚步,大步流星而去,根本不敢回头看。
最后一征,打完这一仗,便回去与她们团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