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了表达重视,黄永林得到易老先生的答复之后,就去衙门告假。
第二天一早带着礼物和黄永庚来到了方家。
当他见到舒满仓的时候,整个人都愣住了。
难怪爹会误会。
倘若舒迟跟他和爹站在一起,大家必然会说他们三人才是一家人。
老三不管是性子还是相貌,都和他们一家人格格不入!
舒迟,是易老先生给舒满仓取的新名字。
户籍上已经改了,念书得有个正式的名字。
老先生还给他取了一个字:暮客。
舒迟,字暮客,以后有了功名再取号。
暮客读书迟,就该比年轻人更加勤勉努力才是,老先生是这个意思。
黄永林在打量舒满仓,舒满仓也在打量他和黄永庚。
黄永庚一看就是舒家人。
世上相似的人有很多,故而舒满仓对他和黄太傅的父子关系是存疑的。
但当他看到黄永庚的一瞬间,所有的疑虑就都打消了,他确实应该是黄家的儿子。
此刻,舒满仓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心情,不甘和怨恨自然是有的。
若不他的人生没被换掉,就不该有那么多的苦难!
他的人生将会是另外一番风景。
那对夫妻为何刚开始的时候会对他好?
估摸着是没生育,他是唯一,故而才会送他去念书,可后来生了老二,有了自己的亲儿子,那么他这个外人,自然就会被抛弃,被当成牛马!
可笑啊,他一直执着于幼时的那点儿温情,舍不得放手,总觉得是自己不好,所以才不被父母喜欢。
故而就一直讨好,一直讨好,有了妻儿之后,还让妻儿跟他一起讨好!
舒满仓想亲手掐死那个时候的自己。
是个笑话不说。
还苦了他的妻儿。
舒满仓的态度始终透着疏离和冷淡。
小山也是一样。
父子两个的表情同出一辙。
家里的事情并没有瞒着小山,小山本来就早慧懂事,他又聪明。
瞒着他他会根据蛛丝马迹去猜测,反倒是耗费他的心神。
舒春华的态度非常明确,那就是不认亲,如果舒满仓非要认祖归宗,她会劝娘和舒满仓和离,然后带着走小山。
上辈子方家覆灭是被人坑,被人害,这辈子想尽办法弥补之后,方家能保住。
但是黄家的覆灭纯属自己作的,舒春华不敢保证自己能力挽狂澜。
所以,她不能把娘和小山都搭进去。
而且,她凭什么为黄家殚精竭力呢?
就凭血缘?
舒春华表示她的血不太热!
她给出的理由很是简单:“黄太傅是帝师,每一任妻子都来历不凡。
他的儿子们娶的妻子也都是出自名门。
娘一个乡下妇人,无法跟她们相处,不知会吃多少暗亏!
高门大户的后院儿女眷,欺负人的时候都是笑盈盈的,让你挑不出错来,但心里却会非常委屈难过!
而且,她毫无靠山和背景,想找你撑腰,状都不知道该怎么告。
难道跟你说妯娌们说话她听不懂吗?
你会觉得这是大事儿吗?
便是你觉得,你能怎么办?
去找黄太傅告状?
黄太傅会体谅你?
会理解你?
能理解你?
爹,您要荣华富贵我们不拦着你,但娘跟着你忍了那么多年,吃了那么多的苦。
我希望她的余生不会再为谁而隐忍,只有甜,没有苦!”
“再说了,爹,他们对你来说是三十多年素未蒙面的陌生人,知道真相之后或许会对你心怀愧疚,因为愧疚对你好。
可是在一起相处的日长了,没有日以夜继积累而来的感情支撑,愧疚又会维持多久呢?”
“当我们小地方的人初来乍到,因为不懂京城弯弯绕绕的规矩在人前丢脸的时候多了。
当我们不小心得罪了权贵,或是权贵纯属看我们不顺眼的时候多了。
当我们被人故意嘲笑奚落的时候多了……
你猜,他们会不会厌倦,会不会埋怨我们不懂礼数,总是惹事?”
这个理由,打消了舒满仓的所有想法。
他是想回去的,想让当年那件事大白于天下,想让冒牌货人人喊打,想给妻儿一个安稳的,可让他们过人上人生活的家。
倘若一切都归位,他的女儿就是太傅家的千金,哪怕和衙内和离,将来也能找个比他更好的归宿。
不和离,方家也只能一辈子捧着他的女儿。
他的儿子也有恩荫的资格,可以不用去考秀才,岁数一到就能去国子监念书,然后直接考举人。
就算是考不上,也能靠着恩荫做官。
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人削尖了脑袋去读书,去考功名并费尽全力往上爬的原因。
但闺女的提醒,如同给他兜头浇了一桶冰水,把他给浇了一个透心凉。
是啊。
只靠着愧疚支撑的感情,又能维持多久呢?
火被浇灭了,舒满仓就能正常思考了,靠谁不如靠自己,看着默默和女儿站在一起的儿子,他就知道妻子会如何选择。
除了方永璋之外,易老先生的学生对他都相当冷淡,这让黄永林有些诧异。
他可是帝师之子,还是太子的伴读,而且还是大学士,平日里巴结他的人不知凡几,怎么这对父子的态度这么奇怪。
他有什么地方得罪他们了吗?
没有啊!
黄永林压下心中的疑惑,他开始考校他们。
让他惊讶的是这对父子的基本功非常扎实,舒迟的弱项在诗词上,小山的诗词比他父亲好。
至少有些灵性。
虽然赶不上历史上的那些神童做的诗,倒是有模有样,可圈可点了!
原本爹的意思是让他们都恩荫进国子监,国子监里有给勋贵子弟混日子的地方。
让他们进去混个资历,以后也好安排差事。
然而现在看来,舒小山和舒迟都是可造之材。
送去混日子的只有方永璋一个。
考校完了,他就提出这个建议。
舒满仓和小山异口同声地拒绝,方永璋想也不想:“听我娘子的!”
黄永林:“……”
易老先生:“多谢贤侄挂念他们,但小山还小,舒迟也还差点儿火候,就不用浪费你家的恩荫名额了!”
“将来他们要是有本事就自己去考国子监,要是没本事就去考府学。”
“国子监里的贵人太多,不太适合乡下来的老实人!”
“请你回去告诉你父亲,我的学生,不必他操心!”
管得真宽!
烦死了!
道不同不相为谋,死老头儿不懂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