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本正在行走的脚步声骤然停下,杨部长踩着一双皮靴,小步朝着前方走来。

走到傅瑾州面前,他步伐才停下,“有关三月份的阅兵,我已经将流程和所需名单全都发到您的邮箱里了,等您确定,我就立刻吩咐下去,让他们做好准备。”

紧接着。

宁蘅便听到了一道让她熟稔到头皮发麻的嗓音:“不必。”

顿了下。

“老杨,这件事交给你,我很放心。”

宁蘅呼吸骤然一滞。

没有人能比她更熟悉这道声音。

这道声音曾无数次在她面前蹲下身,温柔的在她身前轻声低哄。

这道声音曾在无数个深夜里,缠磨在她耳边,嘶哑的唤她的小名。

这道声音曾在无数次她不知所措的时候,将她护在身后,更曾在她陷入地狱的时候,朝她伸出一只手。

他将她从索菲城堡带走,对她说:“嫁给我。”

一字一顿,回荡耳边,与目之所及这道完美重合。

可是。

杨部长叫他什么?

……阁下?

这S国,这亚斯兰宫,还有谁能够被称为阁下?

安漾西看着宁蘅惨白至极的脸色,嘴角勾起得逞的笑意。

门前的国防部长对着傅瑾州恭敬地点头,然后又问道:“那您觉得定在哪一天会比较好?”

傅瑾州幽邃地眸底思忖一秒,嗓音低沉,勾唇,缓缓道:“就三月初吧。”

三月初。

春暖花开,万物复苏的日子里,那应该是他向全世界公开她身份的最好时机。

杨部长点头:“是。”

随后,杨部长想着阁下如此繁忙,来不及看邮件,便跟傅瑾州的身后,一前一后的向前,打算交涉一些比较关键性重要性的部署。

只是临走前。

傅瑾州不知为何,眉心毫无缘由的跳了下。

他心跳加快,的心底被一种强烈的不安占据,脚步顿住,下意识地看向那一侧墙角的方向。

片刻后。

才收回眼神。

……

从总统办公厅走出来的政客慢慢的散了。

好像并没有任何人察觉到这一隅有什么不对劲。

世界忽然变得很安静。

漫天飞扬的小雪好像已经停了,太阳出来了。

天空云卷云舒,纤云不染。

微风轻拂过眉梢,和风送暖。

就和在索菲城堡楼下见到傅瑾州的那天一模一样。

宁蘅眼神空洞又呆滞,脑中全是方才那一声阁下,以及男人低沉的回音。

如此熟悉。

又如此残忍。

当一切所谓的真相全部摆在她的面前,她竟然发现,这一切沉重到,她无法接受。

安漾西带着胜利者的笑意,忽然伸手掐住了她的下颌,猖狂大笑:“看到了吗?你还以为他是总统阁下身边打杂的吗?你还以为他只是总统办公厅的一名无名小卒吗?!”

“他对你满口谎话,无一是真!”

“你看清楚他的真面目了吗?”

“他是高高在上的总统阁下,你呢?你算什么东西?!他连真实身份都没告诉你,你真的以为他是真心实意娶你做他的妻子吗?!”

“他从始至终都在骗你!”安漾西面目狰狞的看着她,一字一句的冲垮她的神经:“现在我回来了,他很快就会把你踢出局,他欺骗你,他根本就从始至终从未爱过你!”

宁蘅过了许久,才缓缓抬起眼眸。

冬日里的暖阳,可真是冷啊。

冷的她唇畔颤栗,冷的她眸底破碎凋零,冷到她一颗心,都被绝望凝结成厚厚的冰。

安漾西继续嚣张肆意的说道:“你到现在还幻想着用你手上那些所谓的证据将我绳之以法吗?我劝你不如早点放弃!他是谁?他是这S国只手遮天的总统阁下!只需要动动手指头,就可以替你为苏嫣报仇,把我送进牢里,可是他没有!一直到现在也没有!有他护着,你能把我怎么样?识相的,把那些证据全部交出来给我,我就劝傅瑾州放你一条生路!”

宁蘅唇角溢出破碎的笑音。

“绝、无、可、能。”

“你还在妄想什么?”安漾西怒火滔天:“跟我斗,你决不可能赢,只要我勾勾手指,别说你,就算是宁家,薛家,我要他们消失,他们就可能像沈家一样一夜倾覆,难道你还不明白吗?!”

宁蘅轻咳了两声。

她的唇色过分苍白,这一咳,竟然溢出了血迹。

铁锈味遍布唇间。

……或许是太累了吧。她想。

可是怎么可以呢。

她明明就要成功了,明明就可以替苏嫣,替表哥报仇了,这种时候了,她怎么可以输呢。

骗子。

傅瑾州这个骗子。

她再也不要见到这个骗子了。

泪水从她的眼角缓缓落下,好像有一片雪花,也慢慢飘洒在她的羽睫。

满世界都好像泛着悲凉。

就在这个时候——

原本安静的亚斯兰宫忽然传来几道脚步声。

……好像有人过来了。

宁蘅不知想到什么。

忽然从袖口里,将在来见安漾西之前,便已经准备好的,冒着寒光的一把匕首拿了出来——

然后,冲着安漾西刺过去。

安漾西冷笑了声,躲了。

“就凭你现在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,还想杀我?!”

宁蘅当然知道杀不了她。

厮杀会激起一个人最强烈的求生欲,她在安漾西知道她想杀她的情况下动手成功的可能性为零。

她忽然调转了匕首刀柄——

她看着安漾西的脸庞,嘴角升起凄然的惨笑:“你不是说,我是总统夫人么?污蔑和诽谤总统夫人,该当何罪?被国家政客亲眼撞见刺杀总统夫人,你又要在牢里,坐多少年?”

安漾西眸底一慌:“你……”

宁蘅唇角又溢出了一点血,她的声音含混着雪,却格外清晰:

“傅瑾州曾对我说过,他从始至终,对你没有逾矩的情谊。我想知道,他在骗了我第一次之后,还有没有再欺骗我第二次。”

“你想知道吗?”带血的唇角甚至染起单纯清澈的笑:“你说,你杀了我,杀了他的妻子,他还继续护着你吗?”

她笑起来,可是那笑比哭还要难看几分,“这个答案,我们一起来揭晓吧。”

话音落下。

宁蘅倏地攥住安漾西的手,强迫性的让她攥住刀柄——

“你要做什么?!”

安漾西失声尖叫。

宁蘅眸底含泪,又含着决绝般的笑意,握着那柄刀,用力的阖上眼,刺入自己的左心房——

“住手!”

一道低沉熟悉的声音响起,那声线绷紧,隐含颤栗。

隐隐约约间,宁蘅好像听见,急促的脚步声大步向她走来。

可她却已经不想思考那是谁了。

巨大的疼痛蔓延着全身。

她想。

嫣嫣替她挡下那一枪的时候,是不是也是这样痛。

不。

枪,当然要比匕首痛的。

况且,医生说了,那枚子弹穿破了她的肺部,贯穿了她的身体,她应当是……比她要痛上百倍。

嫣嫣……

对不起。

是阿蘅不好。

阿蘅连累你,让你受伤,却连为你报仇……都做不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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