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是,可是这件事根本过不去。
没过两天,许昊过来找她。
和沈岁檀之前猜测的一样,那个朱沁果然以敲诈为理由报了警。
就在昨天,她给他发了一张报警回执单。
沈岁檀问:“她微信把你加回去了?你们两个人说了什么?”
许昊一脸无辜,“我就说,‘那钱是你自己给的’,而且她要是想让我把多出来的那部分退回去,也是可以的。”
沈岁檀觉得心累,气得想瞪他,“我不是吩咐你,什么都不要跟她说吗?聊天记录里提到钱,就会变成把柄。”
“我不知道这样说也不行。”
沈岁檀让他把两个人的聊天记录拿给自己看。
许昊很听话地把手机递过来。
沈岁檀认真地翻了一遍,聊天记录的最后果然是一张回执单,“她想要做什么?跟你提条件了吗?有没有说怎么才肯撤案?”
“她什么都没说。我给她打电话了,她没接。微信里,发完这张单子也没说别的。”
沈岁檀心里有了数,点点头,把手机递回去,说:“还好。”
“还好?”许昊憨憨地问,“那我还要坐牢吗?”
“没到这地步。这只是报警回执,并不是立案回执。想要立案,至少警方得认为这证据立得住。就算最后立案成功,提起公诉,判刑也是法院的事儿。放心吧,不用担心,法院不会冤枉无辜的人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许昊小声说:“我之前就被冤枉过。”
“你那次是因为签了字,类似于给人做了担保。”沈岁檀无奈地说:“所以,我才让你什么都不要做。朱沁加你微信,你不同意,是不犯法的。她跟你说话,你不回复,也是不犯法的。多说多错,少说少错。”
许昊意识到自己又犯了蠢,低头说:“对不起。”
沈岁檀无力地轻笑,“最后你可能会发现,不是你对不起我,是我对不起你。”
许昊听不明白。
沈岁檀找了个地方坐下,若有所思地分析:“报警是她的权利,涉及金额比较多,调查是正常流程。这点儿证据,大概率是不会立案的。但如果她背后有人,就不一定了。”
许昊虽然有些笨,还是知道这句话的意思的,“有人要针对我?是那个向雪吗?”
沈岁檀幽幽地叹了口气,“不一定是她,有可能是她背后的人。他们或许是冲我而来,你是被无辜牵连的。我和霍承景分手了……”
许昊双眼瞪大,“怎么可能?之前不是好好的。而且,怎么忽然提到他?这事儿跟他有什么关系?”
沈岁檀把她和霍承景之间的事情大体上和许昊说了说。说得不算很详细,整体的意思是,霍承景这段时间只是在戏耍她。
许昊最初有些不信,直到听说,霍承景和向雪幕后的人是朋友,沈夕岚差点被设计给一个病弱的豪门少爷冲喜,而这正是霍承景安排的,这才不得不相信。
“太不把人当人了!太过分了!”许昊满脸震惊,身体气得直打哆嗦,“为什么?为什么呀?他为什么要这么做?”
沈岁檀声音有些哑,“不是说了嘛,觉得耍我好玩,拿咱们解闷呢。”
“如果是他,这牢我应该是坐定了。”许昊居然很快接受了现实,毕竟他坐过,已经不是新手了,他说,“你是不知道,我们小区的人,把他传得可邪乎了,说他在咱们衢城完全就是只手遮天的存在,黑白两道他都沾。杀个人什么的,对他来说,完全不是事儿。”
沈岁檀觉得这说得有点过了。但谁知道呢?她可能才是最不了解他的人。
她问:“还有什么传言吗?说给我听听吧。”
许昊索性也拉了把椅子坐下,“那我慢慢说。”
许家人算是这个世界上最会认命的一类人。
许德庸身体差,不管是青壮年,还是到了现在的中老年时期。除了吃药,他干活、赚钱,就从来没比得过同龄人。他觉得自己能娶到老婆,生个儿子已经十分幸运,人到中年,儿子独立了,他老婆又给他生了个女儿,如今儿女双全、更是大幸。
曹慧和他想法差不多,家里基因普通,她并不打算儿女能有什么大出息,平安顺遂就好。当然,儿子后来不顺遂,她也能自我安慰,至少人活着,身体健康,也还行。
许昊就更明显了,年轻的时候被朋友害得入狱,出来后他也没去找人家要说法。工作、生活上,因为有案底,总被人歧视,他也都逆来顺受。
许家唯一一个有骨气,不服输,想着和命运抗争的人,可能也就只有十岁不到的蓓蓓了。
这样的一家,沈岁檀觉得,自己绝对不能把他们拖下水。
许昊说了很多不知从哪儿道听途说来的,关于霍承景的传闻。听到最后,她觉得‘只手遮天’这个词儿,用在这位霍承景先生身上,都已经算是保守的了。
“他这两天来找过你吗?”许昊问。
“没有。”沈岁檀对此也有些意外,霍承景显然不是个轻易善罢甘休的人。“可能你的这件事,就和他就有关系。他没当面来找我,却在背地做手脚,让我主动去求他。”
“太卑鄙了。你可别上当,别去求他。”许昊挺了挺胸,大义凛然地说,“大不了再进去一次,我有经验,无所谓的。”
沈岁檀看着他,“三十万,在敲诈金额里,已经是数额特别巨大了。”
许昊摇头,“没事。”
“真判下来,十年以上。”
“啊?”许昊有骨气的腰又弯了回去。
十年,人一辈子才几个十年?就算他能接受,许家二老怎么接受?
沈岁檀轻笑,“吓唬你的。就那几条消息,不至于,立不了案的。”
“可霍承景和他朋友都是有权有势的人。”
“权势真的强大到这个地步,那这个世界就太荒谬了。”
她让许昊不用担心。
但把人送走后,她自己却心烦意乱,踧踖不安。
她又不是小孩子,怎么会不知道权势的厉害。
她觉得很累,连喘息都带着深深地无力感。如果不是牵扯到许家,霍承景不管做什么,她都不会这么累,只是会难过。
可如今被这份累压着,她一时竟连如何难过都想不起来了。